1949年8月4日凌晨两点,长沙的气温异常炎热,而省府大楼内灯火通明,耀眼夺目。
陈明仁猛地拍下桌上的最后一封电文,低声对身边的程潜道:“发出去吧,一旦发出,便无法回头。”
半小时后,那通电文,字数不过两百余字,如同划破夜幕的闪电,宣告了他以华中“剿总”副司令长官的身份,率领着七万七千名将士,毅然决然地与国民党政府分道扬镳。
在谈判过程中,他并未提及任何关于个人待遇的诉求,仅提出了一项请求:希望部队能够维持原有的编制,以便让众兄弟有所依托。
消息至北平香山双清别墅。主席挥毫泼墨,落笔写下“同意所请,绝不食言”八字,掷地有声。
坦白而言,在那个战乱频仍的岁月,能够不斤斤计较个人利益,一心只想着部下福祉的将领,实属寥寥无几。
从“四平战神”到冷板凳
欲述陈明仁起义之事,自须先道及他过往的经历。
他于1903年降临于湖南醴陵,一个曾显赫一时的塾师之家,家境颇为拮据。
在那1924年的岁月,他未向家人告知行踪,悄然踏上火车,抵达广州,并成功考入黄埔军校第一期。在那里,他与徐向前、陈赓等日后赫赫有名的将领同窗共读。
直言不讳,那段岁月的黄埔学子,无不怀揣着以才华扬名立万的雄心,陈明仁自亦不例外。
在东征讨伐陈炯明之际,他率领一排士兵于夜幕低垂时潜入淡水城,率先将战旗插上了城楼之巅。
蒋介石亲自将“青天白日”勋章授予他,彼时他正处事业巅峰,声名显赫。
随着抗战的爆发,他先后镇守九江,浴血奋战于桂南,更投身于滇西的反攻战役,每场战斗都倾注了满腔热血,全力以赴。
特别是1946年5月发生的四平战役,使其声名鹊起。
彼时,东北民主联军五个纵队对四平发起了围攻,蒋介石下令他“誓死坚守,静待援军”,他遂带领不足两万人的部队坚守了长达十九个日夜。城池几度易主,终在关键时刻迎来了援军的到来。
蒋介石抵达沈阳,于众目睽睽之下,将一枚二等“云麾”勋章佩戴于其胸膛,并言:“四平之战,我国上下无不为之振奋。”
原以为凭借这身战功,能够一路前行,未曾料到在荣誉的背后,竟是暗藏无数险恶的箭矢。
陈诚以“涉嫌贪污美援面粉”为借口,派遣特务对他进行账目审查;而杜聿明则在暗地里指责他“纵容士兵扰民”。
1947年8月,一道军令下达,陈明仁将军的71军军长职务被撤销,随即被调任南京,担任“总统府参军”一职。
表面上看似晋升,实则不过是将他置于闲置之地,手中并无实权。
那些时日,他常于黄浦路的府邸中徘徊至夜深人静,与副官相对长叹:“身为将领,不畏战死沙场,唯恐含冤而终。”
真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是如何思考的,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,却遭此算计,换作任何人,心中都难以承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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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明仁在南京一度坐上了冷板凳,原本以为此生或许就此落幕,却不料1949年2月,蒋介石再次将他召回。
彼时,淮海与平津两大战役均已落幕,国民党的精锐部队损失殆尽。蒋介石为保西南退路,遂任命陈明仁为长沙警备司令,并率领第一兵团,携七万余人,驻守湘中之地。
陈明仁心明如镜,深知这支部队半数成员皆为临时招募的壮丁,装备亦陈旧不堪,加之军饷不足,一旦交锋,恐怕难以支持十日。
更令他焦虑的是,白崇禧坚守武汉,扬言“长沙若失,即付之一炬”,誓言将湘江大桥、粤汉铁路以及岳麓山脚下的兵工厂尽数炸毁。
他在日记中笔触沉重地写道:“若长沙沦为焦土,我便沦为千古罪人。”
坦白而言,长沙乃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,若真的遭受毁灭,所造成的损失将不容小觑。而他作为守城者,恐怕将背负一辈子的诟病。
恰在此时,中共湖南省工委经由其前部属李觉与程星龄传递信息:“一旦发动起义,四平之战的旧怨便可一笔清算。”
陈明仁起初对这一提议持保留态度,他在回信中仅以简洁之语表达了自己的意愿:“若能确保百姓与同仁的安全,愿聆听其具体方案。”
随着6月的脚步临近,章士钊携带着毛泽东亲笔书写的口信抵达香港,信中仅以二十一字简洁有力:“陈明仁若能归来,我方热切欢迎;既往不咎,立功者将受奖赏。”
这句话令他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。于是,他召集了四位亲信,于密室中展开了一场秘密商谈。他将两枚手雷摆放在桌上,严肃地说道:“愿与我并肩作战,共赴生死者,请随我前行;若不愿,请取此雷,将我炸离此处,自行领赏。”
四人哭着承诺跟随。
起义前45天,日子紧张。
兵团副司令鲁道源、黄琪翔等将领相继率领近两万人逃离;白崇禧指挥飞机散布传单,宣称“生擒陈明仁,赏金高达五万大洋”;而军统湖南站更是派遣了刺客,长沙城内三天之内便遭遇了11次爆炸袭击。
7月29日午夜时分,陈明仁毅然将指挥中心迁移至岳麓山上的临时坑道中,并下达严令封锁湘江渡口,所有船只均被集结至北岸。城内驻军枪弹严格分离存放,军官们则选择在营房之外安睡。
他亲自率领特务营巡视城区,途径天心阁之际,突然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,对随从沉声下达指令:“若今夜局势突变,请先对我下手,随后再将消息通报给共产党。”
决绝劲儿十足,明显是决心已定。
不求官不求钱,只愿不散伙。
1949年8月4日,电报一经发出,陈明仁便与中共代表展开了谈判。
原本众人预期他或将提出担任省长或司令的职位要求,却不料他仅提出一个请求:“请保持部队原编制不变,官兵的编制、番号以及驻地均遵从贵军的安排,只恳请不要解散部队。”
“若我开口索官,七万生灵便成了我讨价还价的筹码;而我若缄口不言,他们方能得以保全。”
得知此事后,毛主席便向周恩来、朱德提及:“陈明仁大公无私,此人值得交往。”随即,他发电表示赞同保留第一兵团的编制,并将名称更改为“中国国民党人民解放军第一兵团”,同时仍任命陈明仁为司令。
此事解放军史上唯一。
8月9日,我军四野12兵团政委萧劲光莅临长沙,与陈明仁将军共同主持了部队的检阅仪式。
萧劲光面对着七万名官兵,声音洪亮地宣告:“从此刻起,你们便是人民解放军的一员!陈司令依旧将是你们的指挥官!”城头飘扬的旗帜换新,众多士兵眼含热泪,这或许是他们平生首次真切地感受到,自己不再是“炮灰”。
陈明仁后来生活安稳。
1949年10月1日,他踏上天安门城楼,俯瞰下那沸腾的广场,转身对程潜感慨道:“我们湖南人,终于将湘江之水洗涤得清澈见底。”
1950年12月,原第一兵团正式更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1兵团。彼时,我仍担任司令员一职,率领部队前往广西开展剿匪行动。历时八个月,共歼灭匪徒4.3万人。
1952年,我部全体官兵集体转隶为水利工程部队,肩负起修建荆江分洪工程的重任。
陈明仁卸上将装,与士兵共筑堤。
有人好奇地问:“司令您背土,心情会不会舒畅?”他风趣地回应:“记得当年在黄埔军校的第一堂课,就是学习搬木头。”
1955年9月,在首都北京中南海的怀仁堂内,周恩来总理亲手将一枚上将军衔的肩章交到他手中,语气平和地告诉他:“你乃唯一一位以国民党兵团司令之身份,荣获上将殊荣之人。”
毛主席玩笑地拍了拍子良的肩膀道:“子良啊,看来这四平的账目咱们现在总算是结清了?”两人会心一笑,昔日战场上的对手,如今已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,这段往事亦成为一段佳话。
步入晚年的陈明仁,常对子女感慨道:“我一生参与过无数战役,然而最令我自豪的,并非一场激烈的枪战,而是那场未曾开火便取得胜利的长沙起义。”
1974年5月21日,他于北京与世长辞,其遗言仅简短两句:“愿将骨灰之半播撒于岳麓山巅,另一半散落至四平大地,其余部分则归还故里,余下的则奉献给英灵烈士。”
显而易见,在他的一生中,心头所系的唯有故乡的山水、挚爱的兄弟以及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雄。
漫步于湘江风光带,远眺橘子洲头,毛泽东青年时代的雕塑与陈明仁的故居遥相对望,横亘江水之畔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