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小姐从来不是孤家寡人,她身后盘着一张密不透风的暗网。
卫健委和教育部的通报像张简笔画,只勾了19个名字和几句轻飘飘的处分,却没剖开这张网的经纬——从北京科技大学的代码后台,到协和医院的手术灯前,19双手递着接力棒,把一个连病历都写不囫囵的姑娘,抬进了中国最顶尖的医学殿堂。
这张网的第一缕线头,拴在2016年北科大的一间办公室里。
国际合作与交流处副处长班晓娟,董小姐的亲姑姑,敲开了教务处注册中心主任李大宽的门。没有绕弯子,没有求情的客套,班处长开口就是“改个成绩,小事”,李大宽点头就应“系统我写的,改一行代码的事”。
就这么两句对话,董小姐的“医学先修课”成了满分,清华之后全国第二家“可信电子成绩单”,成了笑话里的注脚。
假成绩单一路绿灯送到协和,收件人是教务处处长马超——土生土长的协和博士,解剖刀下辨得出神经纤维的主儿,能看不出这姑娘没上过一天医学课?可他眼皮都没抬,因为推荐栏里印着骨科邱贵兴院士的大名。
八十有三的邱院士,一辈子拿手术刀的手,却收了个连基础医学都没沾过边的内科博士。为什么?董小姐的母亲米振莉是北科工研院副院长,爷爷、舅舅全是北科元老,一门三教授,半个北科都是亲戚。院士收的哪里是徒弟,是人情网里的投名状。
邱院士不能真带徒弟,就找了两个“博士后保姆”:骨科副主任吴南、医学科学研究中心副主任吴志宏。三人凑一起,给董小姐量身定做了个“AI脊柱”课题,21页正文漏洞百出,答辩时吴志宏既当选手又当裁判,硬是把“不及格”改成了“全票通过”。董小姐,就这么成了协和博士。
博士论文更省事。北科大副教授马博渊,班晓娟的嫡系,直接把自己学生没发表的过程稿打包发过去。Ctrl+C,Ctrl+V,一篇论文就有了署名;觉得不过瘾,又盯上协和副院长吴东发表在《中华医学杂志》的病例报道,换个标题再发一遍,吴东到最后在通报里只配叫“内科学系吴某”,连全名都没留住。
三篇SCI的操作更野。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的宋刚主任医师挂着并列一作,真正熬夜写稿的邢念增,名字被挤到了最后一行。翻译软件翻一遍,语法错误没改完,SCI就乖乖到账——学术圈的规矩,在人情面前比纸还薄。
该上手术台了,暗网又开始转动。
协和骨科主任仉建国一个电话打给中日友好医院脊柱外科主任移平:“姑娘想练手,给排个班。”规培生董小姐,就这么住进了主任级的VIP通道。再后来,胸外科主治医师邴钟兴直接安排她上“荧光腔镜肺段切除”的手术台,新华社记者还在旁边拍照,侧颜杀登了通稿——没人问病人叫什么,没人管她会不会握刀,只在乎“董小姐要露脸”。
连爱情线都是暗网的一部分。胸外科医生肖飞成了她的男朋友,两人能把病人撂在手术台上出去吵架,事后连句批评都没有。中日友好医院的副院长崔勇、胸外科主任梁朝阳、手术室的护士长张颖、副护士长石玉慧,一层一层护着,把“医疗事故”捂成了“小事一桩”。
最后一个节点,是协和副院校长张勤。她管着“4+4”招生,董小姐的入场券就是她手里放出去的。通报里给了个“党内严重警告”,轻得像掸了掸灰。至此,19人暗网闭环,一个都没漏。
可处理结果呢?看了让人倒吸一口凉气。
班晓娟伪造成绩单,留党察看还保住了饭碗;邱院士批评教育两句,退休生活不受影响;其他人不是诫勉就是记过,最“重”的也只是免职调离——没有刑责,没有开除,连“吊销执照”都没提。网友算得明白:“卖12个字能刑拘,卖一个协和博士名额,只配罚酒三杯?”
更荒唐的是通报里的“某”字。仉某国、邱某兴、吴某宏……一个个“某”把名字遮得严严实实,这是对隐私权有什么误解?官员违纪通报敢写全名,到了这些医学大佬这儿,连名字都成了不能说的秘密?
没人提利益输送。邱院士为什么愿意开口?仉主任为什么愿意打电话?马博渊为什么愿意送论文?总不能是“学雷锋”吧?董家一门三教授的资源,就这么白白给人用?通报里没说,好像这些都是“无偿帮忙”,好像学术腐败只是“人情往来”。
对比之下,倒是肖飞最“惨”。寒窗苦读几十年,就因为没管住裤裆,跟妻子争孩子争家产,被妻子撕开口子,工作没了,退休金也泡汤。可那些递条子、改成绩、送论文的大佬,只是“诫勉谈话”,转头还能在医院里待着——这哪是处理,这是给特权开绿灯。
还有大连工业大学的李同学,就因为一段私人关系被开除;家长说句“校服难看”被抓;有人在热点事件下评12个字,两年了还没了结。可董小姐这张19人织就的暗网,毁了学术公平,亵渎了医疗尊严,最后只是“罚酒三杯”就过去了?
董小姐现在在哪坐月子没人知道,可这张暗网没断。
她只需要做一件事:出生在那个有背景的家庭。剩下的,有人写代码改成绩,有人递条子找关系,有人抬轿子做掩护,最后把她推到手术灯底下。刀锋反射的不是光,是整个系统的裂缝——只要这裂缝还在,今天是董小姐,明天就会有董先生、董太太,19人会变成91人、190人。
通报结尾没写的话,其实大家都清楚:
如果下次暗网再启动,我们能按下暂停键吗?
如果不能,那这张网就永远不会消失。它会在每一次沉默里,在每一次“罚酒三杯”里,悄悄复制自己,直到把更多“董小姐”抬进本不属于她们的殿堂。
而那些真正寒窗苦读的医学生,那些在手术台旁熬了十几年的医生,只能看着这一切,像看一场魔幻现实主义的戏——戏里的人穿着白大褂,手里的手术刀,却割向了最基本的公平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