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今天聊一个特别拧巴的话题:印度。
一提到印度,你脑子里可能会浮现出两种完全不搭界的画面。
一种是宝莱坞电影里那种流光溢彩、歌舞升平的景象,搭配着PPT里飞天了的GDP增速和“世界办公室”的精英人设;另一种,则是恒河边上拥挤的人群,贫民窟里挣扎的日常,以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——近两亿人活在绝对贫困线以下。
最近印度又给我们贡献了新素材,说他们搞出了2纳米芯片的“设计”。
这事儿听着特别拉风,2纳米,技术前沿的硬通货。
但魔幻的地方就在于,这个消息几乎是和他们依然高达6.5%的GDP增速、以及那个庞大的贫困人口数据打包出现的。
这感觉就像一个衣衫褴褛的兄弟,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绘的兰博基尼设计图,然后指着远处工地对你说:“看,我的帝国正在崛起,就差把图纸变成车了。”你哭笑不得,因为你知道,设计图和造出车,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,而他可能连明天吃饭的钱都还没着落。
这就是理解现代印度的关键:你必须把它看成两个国家。
一个叫“PPT印度”,另一个叫“现实印度”。
“PPT印度”活在全球资本的视野里,活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预测报告中。
它的语言是英语,它的国民是那群占总人口可能不到10%的精英。
他们是世界顶尖的软件工程师、是华尔街的金融分析师、是硅谷的CEO。
他们贡献了那个“全球20%芯片设计工程师来自印度”的闪亮数据。
这个“PPT印度”负责向世界讲述一个激动人心的增长故事,负责搞出2纳米芯片设计、低成本火星探测这种“信号发射型”成就。
为什么叫“信号发射型”?
因为它的核心功能是“展示”,是“证明”,是给全球寻找“下一个中国”的资本家们看的。
你看,我有顶尖的人才(能设计2纳米芯片),我有创新的能力(7500万美元送探测器上月球),我的市场潜力巨大(14亿人)。
这套逻辑比较硬,尤其是在全球供应链重构的今天,这个“PPT印度”的人设,就是为了吸引那些寻求避险和新增长点的“接盘侠”。
所以,6.5%的增速,全球第一,这个数字很重要,它是“PPT印度”估值的核心支撑。
但我们一转身,就掉进了“现实印度”的坑里。
这是一个由近十亿人构成的,以印地语和各种地方方言为基础的巨大世界。
这里的经济法则是“Jugaad”,一个很传神的印地语词,意思是“用有限资源凑合着解决问题”。
它是印度人民智慧的体现,但也暴露了整个经济体的底色——匮乏。
在这里,大部分人关心的不是2纳米,而是下一顿饭有没有着落。
世界银行的数据冷冰冰地摆在那,每天生活费低于2.15美元的人口超过1.8亿。
全球饥饿指数里,印度排在111位,属于“重度饥饿”。
所以,那个亮眼的6.5%的GDP增速,到底是怎么来的?
这里有个很残酷的算法幻觉。
假设一个房间里有9个穷人,每人年收入1块钱,还有1个富人,年收入1000块钱。
这个房间的总收入是1009块,平均收入超过100块。
现在,如果这9个穷人的收入没变,还是1块钱,但那个富人的收入翻了一倍,变成2000块。
那么房间的总收入就变成了2009块,平均收入接近翻倍。
你看,报表上的增长“飞天了”,但对房间里90%的人来说,什么都没有改变。
印度的GDP增长,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这种“贝佐斯走进贫民窟,然后计算平均财富”的数字游戏。
顶层10%的人掌握了全国三分之二以上的财富,他们的财富增长,可以轻松拉动整个国家的GDP数据,但这种增长的涓滴效应微乎其微。
钱在“PPT印度”内部循环,而“现实印度”只能闻个响。
制造业增长的疲软就是最直接的证据,因为制造业是唯一能大规模吸纳“现实印度”劳动力的部门。
当制造业萎靡,就意味着那数以亿计的年轻劳动力,并没有被有效地整合进现代经济体系里,他们只是人口,还不是人力资本。
这就构成了一个历史性的讽喻。
19世纪末的沙皇俄国,一方面是托尔斯泰、柴可夫斯基,是璀璨的法贝热彩蛋,是欧洲上流社会的一员;另一方面,是广袤土地上亿万蒙昧的农奴。
两个俄国并存,精英阶层用法语交流,与底层社会完全脱节。
最终,这种内部的巨大撕裂,让整个系统在一次外部冲击下轰然倒塌。
今天的印度,正在上演类似的剧本。
一个说英语的“PPT印度”,和一个说印地语的“现实印度”。
一个在搞2纳米芯片设计,一个在为35.5%的儿童发育迟缓而发愁。
这两个印度之间,并没有真正连接起来。
它们被一个平均数的GDP增长率强行粘合在一起,形成了一个看似繁荣,实则极其脆弱的矛盾共同体。
所以,当我们在谈论印度崛起时,必须祛魅。
要看清它的增长是谁的增长,它的科技突破是“设计图”层面的突破,还是“生产线”层面的突破。
前者是信号,是人设,是用来融资的;后者才是国力,是饭碗,是真正的硬通货。
当然,我们这些看着账户K线图就心惊肉跳的普通人,去操心一个快4万亿美元经济体的结构性矛盾,本身也挺有黑色幽默的。
